本文以分析作者身份为线索揭示八世纪末进入西藏的著名印度佛教大师寂护(Śāntarakṣita, Zhi ba 'tsho, 725-788)生平中一件鲜为人知的事实:他将药师七佛信仰最早传入西藏,从而成为在东亚讲授药师佛修法的唯一有文献佐证的古印度僧侣学者。作者最初注意到这一历史事件的线索为藏传佛教药师佛修法中的师承文献,并进一步在藏文大藏经《甘珠尔》中找到四部作者归属为寂护的关于药师七佛的讲授、修习仪轨和赞颂文的依据。这些文献与元代并入汉文大藏经中的一些译籍,特别是沙罗巴的两种药师七佛仪轨相呼应。由此推断寂护就是将印度大乘佛教药师佛信仰传介到西藏的第一人。鉴于以药师佛为中心的东方药师琉璃净土信仰在东亚地区流行的普遍性等同于以阿弥陀佛为中心的西方极乐净土信仰,本文的发现将对理解这一重要信仰的起源、流变和西藏与内地佛教信仰的交流以及相互影响有所助益。[1]
对于“其他以寂护名义传承的密教经典”,Steinkellner在一处脚注中给出一些典籍的《丹珠尔》北京版目录号码。而其中之一,即P3954,就是本文要讨论的四部著述之一(第二部)。这四部著作的作者身份问题目前尚无人讨论,这也说明寂护将药师佛信仰传入西藏这一事实尚未得到当代学者足够的重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能够在当代学者的相关研究中找到一散见的线索。Gregory Schopen在他1978年题为《药师经与吉尔吉特佛教》(Bhaiṣajyaguru-Sūtra and the Buddhism of Gilgit)的博士论文中注意到克珠杰的《四续部广解》[6]里的一段话“一些人主张以下典籍应当属于(显乘的)经类,他们的根据是前人编辑的藏经目录。。。1 七如来往昔誓愿经、2 薄伽梵药师琉璃光往昔誓愿经。。。其他人则主张它们应属于咒乘类,因为阿阇黎寂护撰写了一部(修习药师七佛的)仪轨,而且他的著作是依照(密乘)事部的仪轨法写就的。。。”他的引用显然是根据Lessing与Alex Wayman的《佛教怛特罗介绍》[7]。而Lessing与Wayman触及的是《东北大学西藏大藏经目录索引》[8]中编号为3133的一部著作,虽然它的确是我们下面将要调查的四部之一,但这一部本身却没有标明作者。其实,若按照编号去翻检藏文大藏经丹珠尔就不难发现,这一部只是前后连续的三部以药师七佛为主题的著作中的第二部,而只有第一部的跋文中有作者及题献说明。
Matthew Kapstein在讨论7至8世纪佛教在西藏建立为国教过程中王室所扮演的角色时,由同事的提醒得以注意到这四部著作的第一部,他在书中一处脚注中提及“寂护为藏王写作了七如来修习仪轨”,并将该跋文大部分译出,同时指出“此文本的古旧性可从它被录入丹噶尔玛目录(见Lalou 1953编订本第147号)而得到证实。”[9] 应当指出的是,寂护撰写有关药师七佛著作的证据不仅在于这些作品被收入824年编订的丹噶尔玛目录,而且,布顿(Bu ston, 1290-1364)在其《布顿教法史》(即《佛教史:大宝藏论》)怛特罗著作一章中也讲到“阿阇黎寂护撰写的广中略三种药师七佛修习仪轨”,当然在相关讨论中他认为这几部著作应归入佛经之类[10]。
第2部、提名de bzhin gshegs pa bdun gyi sngon gyi smon lam gyi khyad par rgyas pa'i gzungs bklag pa'i cho ga mdo sde las btus pa,可译作《七如来往昔誓愿广分别修诵仪轨、经文摄略》(东北大学目录3133,大谷大学目录3954)通读此文本后我们并未找到比第一文本更新的内容。与期望相反,虽然其标题中有字面意思是“陀罗尼诵读仪轨”gzungs bklag pa'i cho ga的字样,但此文本并无如此特性,因为此文本中重复了同样的第一文本中已包含的四种陀罗尼。换言之,第一第二文本都指示要念诵原药师七佛经文中的四陀罗尼和主陀罗尼。另外,在此二文本中主陀罗尼正文均被略去。这种情况使我们认为第二文本只是较第一文本简略的仪轨修诵法,而并非如标题字面意义上的(专门的)“陀罗尼诵读仪轨”!如果是这样的话,则东北大学目录将此文本的标题翻译为 “rite for dhāraṇī recitation(陀罗尼读诵仪轨)”就似乎不恰当。但是,我们也可以说这种标题可能说明一类早期密乘文献的性质,这些文献的主要内容与一般的佛经没有两样,标题也是“某某经”的形式,而只是增加了陀罗尼部分,因此便需要有讲解如何修习或诵持这种带有陀罗尼经文的教授。与此可以互相参照的是归属寂护的另一系列的关于修习《无垢顶髻陀罗尼经》的两部著作。这两部著作的标题上也出现了gzungs bklag cho ga的字样,但同样不仅仅是指示如何念诵陀罗尼,而是与药师七佛的文本性质一样,并且也略去了陀罗尼的正文。
【相关汉译资料】
在此值得提及的是,我们发现了第二文本的一个相关汉译本。这个汉译是由元代译师沙啰巴(1259-1314,巴思巴国师之徒)完成,并且是少数被编入汉文大藏经的藏文汉译作品之一。标题是《药师琉璃光王七佛本愿功德经念诵仪轨》。这一标题也支持我们上面对gzungs bklag cho ga的解读,因为这里也写作“念诵仪轨”而不是“陀罗尼读诵仪轨”。此汉译有两卷,在《大正藏》编号925、卷19、33至41页。
第4部、 我们还在《丹珠尔》赞颂部中找到一篇标题为aṣṭatathāgatastotra(梵文)de bzhin gshegs pa brgyad la bstod pa(藏文),可译作:《八如来赞》(东北大学目录1166,大谷大学目录2055)的文本。这是一个共17节以偈颂体写成的对药师七佛连同释迦牟尼佛的赞颂文,因此题名为“八如来”赞。文后有作者陈述:“阿阇黎寂护著”。注意这里的作者名与前面第一文本后的陈述(阿阇黎菩提萨埵)的区别。这一文本虽然不与上面的三部组合在一起,但因为主题和作者相同,所以在此一同讨论。并且我们发现,这17节偈颂中的前7节与最后一节在第二文本后的那个两页的“供养法”中几乎一字不差地出现。此文本在德格版大藏经中的Ka函第238页上6行至239上4行。
这段观修空性的关键字句是“修习诸法无缘空性三摩地”,特别是其中“诸法无缘空性”,是一佛教哲学中少见的对空性的描述词句。但这一描述似乎从一个侧面呼应寂护糅合瑜伽行与中观哲学的独特理论体系。这一体系称为“中观顺瑜伽行派”。该体系除了主张中观宗的“诸法性空”,也承认瑜伽行唯识派的“无(实有)外境”的理论。这一描述词句中的关键词“无缘”(dmigs su med pa)可以理解为“无(实有)外在的所缘”。“能缘的” 是心,“所缘的”就是外境或说心(识)的对象。因此说“诸法无缘空性”等同于说“一切现象均无(实有)所缘外境的空性”。这一观修空性的教授一字不差地同样出现于归属寂护的另外两部事部密乘典籍《无垢顶髻陀罗尼及造塔修法》之中。
在第二文本中观修曼荼罗处出现的“识为相”一词:超越三界之所行境、出世间殊胜善根所成就、极清静自在转、识为相之如来住处(曼荼罗)
这里用“识为相”(rnam par rig pa'i mtshan nyid)一词来说明佛菩萨显现的庄严佛土和宫殿曼荼罗的根本性质。rnam par rig pa'i mtshan nyid还原为梵文即vijñāpti-lakṣaṇa,这一概念与瑜伽行派的“唯识性”(rnam par rig pa tsam nyid,梵文vijñāpti-matratā)义理同源。作者: 霖然 时间: 2010-10-17 12:46
文本作者真实性及相关问题
第一文本后跋中的作者署名“阿阇黎菩提萨埵”(Slob dpon Bo dhi satwa)是一个有趣的结合。这一名称与《中观庄严论》的作者署名“阿阇黎寂护”(Slob dpon Zhi ba 'tsho)不统一,而我们却知道在一些藏文史料典籍中,寂护经常被尊称作“菩提萨埵”。然而,因为在古藏文史籍《巴协》(dba bzhed或sba bzhed)、《布顿教法史》(Bu ston chos 'byung)以及《青史》(deb ther sngon po)中的确出现有称呼寂护为“阿阇黎菩提萨埵”的场合,所以我们可以说这种不统一性只是书目学意义上的,不能以此否定这两种著作的作者为一人的事实。
但奇怪的是,除了克珠杰的《四续部广解》和以后五世DL喇嘛的《药师七佛供养法汇》中的传承史一段以外,其他著名藏文史籍如《巴协》、《青史》,甚至多罗那他的《印度佛教教法史》(rgya gar chos 'byung)等均无寂护撰写药师七佛仪轨的明确记录。寂护传授这一重要修习法门一事之所以被这几部史籍忽略,很可能是因为他的密乘教法活动被稍晚于他入藏的莲花生大师更为突现的密乘事迹以及他本人作为中观顺瑜伽行自续派代表人物的事迹所掩蔽了。一些佛教史学家甚至推测有不只有一个寂护,比如多罗那在他的《印度佛教教法史》中说:
寂护之后,越来越多的成系统的密乘仪轨出现、并被译成藏文而在西藏得以继续发展。这里我们特别要提及11世纪藏传佛教萨迦派对印度无畏护(Abhayākaragupta)一系密乘教法的推进,《续部总集》就是该系教法的一个集成。这时,药师七佛修习法门也渐渐流传开来。由47尊或51尊本尊护法组成的药师佛曼荼罗在《续部总集》中列为第三部,紧接着就是无垢光明('Od zer dri med,即无垢顶髻)曼荼罗。这两种事部密法都是由纪寂护首先介绍到西藏的。随着西藏吐蕃王朝的灭亡以及佛教新教派的建立,药师七佛修习法门已不再仅仅是王室的承诺,而是开始在西藏寺院和在家佛教徒中广为流传。在西藏佛教发展中有影响力的西藏本土佛教大德也开始撰写供奉修习药师七佛的仪轨。也正是在这些丰富的药师七佛修习文献中,寂护在药师佛信仰传承上的权威得到进一步确证,因为在几乎所有大小修习药师七佛的仪轨或念诵文中,在师资传承或上师祈祷处,寂护总是被尊为师承第一人而置于传承此教法的历辈祖师名单之首。
[4] Christian Lindtner, "The Argument in Santaraksita's Tattvasiddhi" (presented at the 2nd STS conference, Denmark, August 1989).
[5] Ernst Steinkellner, "Yogic Cognition, Tantric Goal, and Other Methodological Applications of Dharmakīriti's Kāryānumāṇa Theorem" in Dharmakīrti's Thought and Its Impact on Indian and Tibetan Philosophy, ed. Shoryu Katsura, 356-57 (Wien 1999).
[6] Alex Wayman, ed. Mkhas grub rje's fundamentals of the Buddhist tantras : rgyud sde spyihi rnam par gzag pa rgyas par brjod (Mouton, 1968).
[7] F. D. Lessing and A. Wayman, Introduction to the Buddhist Tantric Systems, 2nd ed. (Delhi: Motilal, 1978), 109.
[9] Matthew Kapstein, The Tibetan Assimilation of Buddhism: Conversion, Contestation, and Memory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0), 231, note 64.
[11] Raoul Birnbaum, The Healing Buddha (Boulder: Shambhala 1979).
[12] 《药师七佛供养法汇》sman bla bdun gyi mchod pa'i cho sgrigs, 五世DL喇嘛·阿旺洛桑嘉措文集,第12函 The Collected Works (gsung ‘bum) of Vth Dalai Lama Ngag-dbang-blo-bzang-rgya-mtsho, v.12 (Gangtok, Sikkim: Sikkim Research Institute of Tibetology 1991-1995)
[13] 有趣的是寂护的藏文译名也不是一般的直译,而是译作zhi ba 'tsho。这里,zhi ba(寂静)是对译śānta,没有异议,但第二部分的'tsho有“养护”和“长养”的意义。这一藏文名称被部分中国佛教学者译作“静命”!
[14] Lama Chimpa and Alaka Chattopadhyaya, transl., Tāranātha’s History of Buddhism in India (Delhi: Motilal, 1990), 269-70.
[15] 马头明王是佛教密乘中观自在以可畏形象出现的本尊之一。
[16] Pasang Wangdu and Hildegard Diemberger, transl., Dba’ bźed The Royal Narrative concerning the bring of the Buddha’s Doctrine to Tibet (Wien, 2000), 65.
[17] 见F. D. Lessing与Alex Wayman的Introduction to the Buddhist Tantric Systems (Delhi: Motilal, 1978, 2nd ed), 138-39.作者: 恒念弥陀 时间: 2010-10-17 16:38
南无药师琉璃光如来!{:3_111:}作者: 宏元 时间: 2010-10-17 16:40
南无药师琉璃光如来!